韓浩月
《雄獅》的主角不是一頭獅子,也不是有一條名字叫辛巴的獅子王,更不是一部按照套路走的商業娛樂片。“雄獅”是一個印度小男孩,他的名字叫薩羅,在五歲與哥哥出門時不慎走失,被澳大利亞一對夫婦收養至成年后,開始了一條漫漫回家路。
獅子回家不可阻擋
電影被命名為《雄獅》,大概想要表達一種“獅子回家,不可阻擋”的意圖。電影省略了薩羅在澳大利亞的成長過程,青年薩羅在一次朋友聚會中,偶然知道通過谷歌地球可以尋找家鄉、看到屋頂,便啟動了他的追尋之旅。尋親本能讓他與女友的感情面臨考驗,養母的失落也沒法讓他收心。這構成了影片的核心表達點——薩羅本可以在澳大利亞安逸地度過一生,為何如此魂不守舍?
這個問題是復雜的。最簡單的解答是,血緣關系是深埋于人性里的動力,當薩羅成長為大人時,律動的血緣在不停促使他想要回到親生母親身邊;更進一步的解答是,母親的愛,童年與哥哥在一起玩耍的美好回憶,以及一家人貧窮但卻親密的生活,成為薩羅無法抹掉的記憶,而他當下的生活愈是優渥,過去的日子就會愈加頑強地在腦海中浮現,他沒法忍受自己享受城市生活,而母親與哥哥仍然在印度鄉下受苦。
命運背后令人深思
尋找是一種本能,它從潛伏到覺醒,是一個人重新掌握自己命運的標志。但想要真正看清楚《雄獅》的價值,無法回避的一個關鍵詞是“教育”。這世界上每年走丟無數個孩子,按照《雄獅》片尾字幕的說法,僅印度每年就有8萬名兒童走丟,這些孩子的命運,有多少能像薩羅一樣幸運?薩羅遇到了一對高尚的養父母,他們為這個膚色不同的孩子,提供了最好的教育,如果沒有高素質教育的介入,薩羅是否有能力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,能否健康地活下去,能否追問自己的生命來歷,都將是一個問號。
之所以《雄獅》能夠獲得包括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提名在內的諸多國際獎項青睞,不是因為它把一個簡單的尋親故事拍得催人淚下,而在于它悄無聲息地呈現出兩個世界的不同,從膚色到文化,從經濟到教育,從家庭情感到生活方式,電影把生存于同一個地球上兩個國家的人民所面臨的命運,安靜而有力地推到觀眾面前。幼年的薩羅在印度走丟后,一次險些被犯罪分子搶走,一次差點被貌似善良的婦女拐賣,被收留在孤兒院之后,也有遭虐待的可能。而他在走進澳大利亞的收養家庭后,卻擁有了安全、富有的生活。這夢一樣的轉變,不僅僅能用“命運”來形容,“命運”的背后,有著太多讓人思考的東西。
養母的大愛無私而偉大
《雄獅》告訴觀眾,全球并非同此涼熱。這是一個價值多元、紛亂的時代。但總有一些超乎人想象之外的情感,在撫慰著那些不該發生的傷痛。最有代表性的一個例子,就是妮可·基德曼飾演的養母,在與薩羅的一次對話中,她坦言了自己的內心世界:本來她可以生育,但還是采取了收養的方式,來滿足自己當母親的愿望。養母不愿意生孩子的原因是:這個世界上的人已經太多了。這個說法聽上去有點兒匪夷所思,但從簡單的角度去理解,養母或許覺得這個世界上苦難太多,不愿意再生一個來承擔,而更想把現有的苦難分擔一些。無論怎樣,養母的情感,是無私且偉大的。
尋找的本能鄉愁的困惑
飾演薩羅童年的演員名字叫桑尼·帕沃,他是劇組在孟買貧民窟里發現的小演員,《雄獅》的前半部分,幾乎是靠這名小演員支撐起來的,他出色的表演,也為后來的故事積蓄了飽滿的情感。影片的后半部分,表演與故事已經退居幕后,電影設置的議題,開始起到感染觀眾的作用。觀眾在揪心于薩羅尋親過程是否順利的同時,也被另外一種情緒不斷地影響著,這種情緒用我們熟悉的說法應該叫“鄉愁”。薩羅像困獸一樣把自己鎖在房間里,日夜不斷地通過谷歌地球搜尋著家鄉的位置,驅動他不停這么做的動力,便是“鄉愁”產生的。
在包括谷歌地球這樣的新技術覆蓋人類生活的時候,在“地球村”由設想變為真的現實的時候,“鄉愁”慢慢也成為一個落伍的詞。視頻電話可以瞬間接通,看到遠在天邊親人的面龐,坐上飛機用不了多久就能與想見的人見面,分散的個體生活方式,成為各國年輕人的追求……“國際化”愈流行,“鄉愁”便愈淡化。有人說,新一代人的“鄉愁”是誕生在互聯網里的。在這樣的背景下,《雄獅》對于人類尋找本能以及對“鄉愁”的刻畫,會有催人深思的效果。人們掌握的知識與信息太多,多到過剩,可非但沒能獲得通透、睿智的生活,反而墮入了更深的困惑當中,這難道不是與尋找本能的喪失與“鄉愁”的泯滅有關嗎?